第四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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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惠,字德施,吴国富阳人,吴豫章太守贲曾孙也。父祖并仕吴。惠口讷,好 学有才识,州辟不就,寓居萧沛之间。永宁初,赴齐王冏义,讨赵王伦,以功封晋 兴县侯,辟大司马户曹掾,转东曹属。冏骄矜僭侈,天下失望。惠献言于冏,讽以 五难、四不可,劝令归籓,辞甚切至。冏不纳。惠惧罪,辞疾去。顷之,冏果败。 成都王颖荐惠为大将军参军、领奋威将军、白沙督。是时,颖将征长沙王乂,以陆 机为前锋都督。惠与机同乡里,忧其致祸,劝机让都督于王粹。及机兄弟被戮,惠 甚伤恨之。时惠又擅杀颖牙门将梁俊,惧罪,因改姓名以遁。

后东海王越举兵下邳,惠乃诡称南岳逸士秦秘之,以书干越曰:

天祸晋国,遘兹厄运。历观危亡,其萌有渐,枝叶先零,根株乃毙。伏惟明公 资睿哲之才,应神武之略,承衰乱之余,当倾险之运,侧身昏谗之俗,局蹐凶谄之 间。执夷正立,则取疾奸佞;抱忠怀直,则见害贼臣。餔糟非圣性所堪,苟免非英 雄之节,是以感激于世,发愤忘身。抗辞金门,则謇谔之言显;扶翼皇家,则匡主 之功著。事虽未集,大命有在。夫以汉祖之贤,犹有彭城之耻;魏武之能,亦有濮 阳之失。孟明三退,终于致果;勾践丧众,期于擒吴。今明公名著天下,声振九域, 公族归美,万国宗贤。加以四王齐圣,仁明笃友,急难之感,同奖王室,股肱爪牙, 足相维持。皇穹无亲,惟德是辅,恶盈福谦,鬼神所赞。以明公达存亡之符,察成 败之变,审所履之运,思天人之功,武视东夏之籓,龙跃海嵎之野。西谘河间,南 结征镇,东命劲吴锐卒之富,北有幽并率义之旅,宣喻青徐,启示群王,旁收雄俊, 广延秀杰,纠合携贰,明其赏信。仰惟天子蒙尘鄴宫,外矫诏命,擅诛无辜,豺狼 篡噬,其事无远。夫心火倾移,丧乱可必,太白横流,兵家攸杖,岁镇所去,天厌 其德。玄象著明,谪谴彰见。违天不祥,奉时必克。明公思安危人神之应,虑祸败 前后之征,弘劳谦日昃之德,躬吐握求贤之义,倾府竭库以振贫乏,将有济世之才, 渭滨之士,含奇谟于硃脣,握神策于玉掌,逍遥川岳之上,以俟真人之求。目想不 世之佐,耳听非常之辅,举而任之,则元勋建矣。

秘之不天,值此衰运,窃慕墨翟、申包之诚,跋涉荆棘,重茧而至,栉风沐雨, 来承祸难。思以管穴毗佐大猷,道险时吝,未敢自显。伏在川泥,系情宸极,谨先 白笺,以启天虑。若犹沈吟际会,徘徊二端,徼幸在险,请从恕宥之例。

明公今旋轸臣子之邦,宛转名义之国,指麾则五岳可倾,呼噏则江湖可竭。况 履顺讨逆,执正伐邪,是乌获摧冰,贲育拉朽,猛兽吞狐,泰山压卵,因风燎原, 未足方也。今时至运集,天与神助,复不能鹊起于庆命之会,拔剑于时哉之机,恐 流滥之祸不在一人。自先帝公王,海内名士,近者死亡,皆如虫兽,尸元曳于粪坏, 形骸捐于沟涧,非其口无忠贞之辞,心无义正之节,皆希目下之小生而惑终焉之大 死。凡人知友,犹有刎颈之报,朝廷之内,而无死命之臣。非独秘之所耻,惜乎晋 世之无人久矣。今天下喁喁,四海注目。社稷危而复安,宗庙替而复绍,惟明公兄 弟能弘济皇猷。国之存亡,在斯举矣。

秘之以下才之姿,而值危乱之运,竭其狗马之节,加之忠贞之心,左属平乱之 鞬,右握灭逆之矢,控马鹄立,计日俟命。时难获而易失,机速变而成祸,介如石 焉,实无终日,自求多福,惟君裁之!

越省书,榜道以求之,惠乃出见。越即以为记室参军,专职文疏,豫参谋议。 除散骑郎、太子中庶子,复请补司空从事中郎。越诛周穆等,夜召参军王廙造表, 廙战惧,坏数纸不成。时惠不在,越叹曰:“孙中郎在,表久就矣。”越迁太傅, 以惠为军谘祭酒,数谘访得失。每造书檄,越或驿马催之,应命立成,皆有文采。 除秘书监,不拜。转彭城内史、广陵相,迁广武将军、安丰内史。以迎大驾之功, 封临湘县公。

元帝遣甘卓讨周馥于寿阳,惠乃率众应卓,馥败走。庐江何锐为安丰太守,惠 权留郡境。锐以他事收惠下人推之,惠既非南朝所授,常虑谗间,因此大惧,遂攻 杀锐,奔入蛮中。寻病卒,时年四十七。丧还乡里,朝廷明其本心,追加吊赙。

熊远,字孝文,豫章南昌人也。祖翘,尝为石崇苍头,而性廉直,有士风。黄 门郎潘岳见而称异,劝崇免之,乃还乡里。远有志尚,县召为功曹,不起,强与衣 帻,扶之使谒。十余日荐于郡,由是辟为文学掾。远曰:“辞大不辞小也。”固请 留县。太守察远孝廉。属太守讨氐羌,远遂不行,送至陇右而还。后太守会稽夏静 辟为功曹。及静去职,远送至会稽以归。州辟主簿、别驾,举秀才,除监军华轶司 马、领武昌太守、宁远护军。

元帝作相,引为主簿。时传北陵被发,帝将举哀,远上疏曰:“园陵既不亲行, 承传言之者未可为定。且园陵非一,而直言侵犯,远近吊问,答之宜当有主。谓应 更遣使摄河南尹案行,得审问,然后可发哀。即宜命将至洛,修复园陵,讨除逆类。 昔宋杀无畏,庄王奋袂而起,衣冠相追于道,军成宋城之下。况此酷辱之大耻,臣 子奔驰之日!夫修园陵,至孝也;讨逆叛,至顺也;救社稷,至义也;恤遗黎,至 仁也。若修此四道,则天下响应,无思不服矣。昔项羽杀义帝以为罪,汉祖哭之以 为义,刘项存亡,在此一举。群贼豺狼,弱于往日;恶逆之甚,重于丘山。大晋受 命,未改于上;兆庶讴吟,思德于下。今顺天下之心,命貔貅之士,鸣檄前驱,大 军后至,威风赫然,声振朔野,则上副西土义士之情,下允海内延颈之望矣。”属 有杜弢之难,不能从。

时江东草创,农桑弛废,远建议曰:“立春之日,天子祈谷于上帝,乃择元辰, 载耒耜,帅三公、九卿、诸侯、大夫,躬耕帝藉,以劝农功。《诗》云:‘弗躬弗 亲,庶人不信。’自丧乱以来,农桑不修,游食者多,皆由去本逐末故也。”时议 美之。

建兴初,正旦将作乐,远谏曰;“谨案《尚书》,尧崩,四海遏密八音。《礼》 云,凶年,天子撤乐减膳。孝怀皇帝梓宫未反,豺狼当途,人神同忿。公明德茂亲, 社稷是赖。今杜弢蚁聚湘川,比岁征行,百姓疲弊,故使义众奉迎未举。履端元日, 正始之初,贡士鳞萃,南北云集,有识之士于是观礼。公与国同体,忧容未歇。昔 齐桓贯泽之会,有忧中国之心,不召而至者数国。及葵丘自矜,叛者九国。人心所 归,惟道与义。将绍皇纲于既往,恢霸业于来今,表道德之轨,阐忠孝之仪,明仁 义之统,弘礼乐之本,使四方之士退怀嘉则。今荣耳目之观,崇戏弄之好,惧违 《云》、《韶》、《雅》、《颂》之美,非纳轨物,有尘大教。谓宜设馔以赐群下 而已。”元帝纳之。

转丞相参军。是时琅邪国侍郎王鉴劝帝亲征杜弢,远又上疏曰:“皇纲失统, 中夏多故,圣主肇祚,远奉西都。梓宫外次,未反园陵,逆寇游魂,国贼未夷。明 公忧劳,乃心王室,伏读圣教,人怀慷慨。杜弢小竖,寇抄湘川,比年征讨,经载 不夷。昔高宗伐鬼方,三年乃克,用兵之难,非独在今。伏以古今之霸王遭时艰难, 亦有亲征以隆大勋,亦有遣将以平小寇。今公亲征,文武将吏、度支筹量、舟舆器 械所出若足用者,然后可征。愚谓宜如前遣五千人,径与水军进征,既可得速,必 不后时。昔齐用穰苴,燕晋退军;秦用王翦,克平南荆。必使督护得才,即贼不足 虑也。”会弢已平,转从事中郎,累迁太子中庶子、尚书左丞、散骑常侍。帝每叹 其忠公,谓曰:“卿在朝正色,不茹柔吐刚,忠亮至到,可为王臣也。吾所欣赖, 卿其勉之!”

及中兴建,帝欲赐诸吏投刺劝进者加位一等,百姓投刺者赐司徒吏,凡二十余 万。远以为“秦汉因赦赐爵,非长制也。今案投刺者不独近者情重,远者情轻,可 依汉法例,赐天下爵,于恩为普,无偏颇之失。可以息检核之烦,塞巧伪之端。” 帝不从。

转御史中丞。时尚书刁协用事,众皆惮之。尚书郎卢綝将入直,遇协于大司马 门外。协醉,使綝避之,綝不回。协令威仪牵捽綝堕马,至协车前而后释。远奏免 协官。

时冬雷电,且大雨,帝下书责躬引过,远复上疏曰:

被庚午诏书,以雷电震,暴雨非时,深自克责。虽禹汤罪己,未足以喻。臣暗 于天道,窃以人事论之。陛下节俭敦朴,恺悌流惠,而王化未兴者,皆群公卿士不 能夙夜在公,以益大化,素餐负乘,秕秽明时之责也。

今逆贼猾夏,暴虐滋甚,二帝幽殡,梓宫未反,四海延颈,莫不东望。而未能 遣军北讨,仇贼未报,此一失也。昔齐侯既败,七年不饮酒食肉,况此耻尤大。臣 子之责,宜在枕戈为王前驱。若此志未果者,当上下克俭,恤人养士,撤乐减膳, 惟修戎事。陛下忧劳于上,而群官未同戚容于下,每有会同,务在调戏酒食而已, 此二失也。选官用人,不料实德,惟在白望,不求才干,乡举道废,请托交行。有 德而无力者退,修望而有助者进;称职以违俗见讥,虚资以从容见贵。是故公正道 亏,私途日开,强弱相陵,冤枉不理。今当官者以理事为俗吏,奉法为苛刻,尽礼 为谄谀,从容为高妙,放荡为达士,骄蹇为简雅,此三失也。

世所谓三失者,公法加其身;私议贬其非;转见排退,陆沈泥滓。时所谓三善 者,王法所不加;清论美其贤;渐相登进,仕不辍官,攀龙附凤,翱翔云霄。遂使 世人削方为圆,挠直为曲,岂待顾道德之清涂,践仁义之区域乎!是以万机未整, 风俗伪薄,皆此之由。不明其黜陟,以审能否,此则俗未可得而变也。

今朝廷群司以从顺为善,相违见贬,不复论才之曲直,言之得失也。时有言者, 或不见用,是以朝少辩争之臣,士有禄仕之志焉。郭翼上书,武帝擢为屯留令,又 置谏官,所以容受直言,诱进将来,故人得自尽,言无隐讳。任官然后爵之,位定 然后禄之。敷奏以言,明试以功,车服以庸。舜犹历试诸难,而今先禄不试,甚违 古义,乱之所由也。求才急于疏贱,用刑先于亲贵,然后令行禁止,野无遗滞。尧 取舜于仄陋,舜拔贤于岩穴,姬公不曲绳于天伦,叔向不亏法于孔怀。今朝廷法吏 多出于寒贱,是以章书日奏而不足以惩物,官人选才而不足以济事。宜招贤良于屠 钓,聘耿介于丘园。若此道不改,虽并官省职,无救弊乱也。能哲而惠,何忧乎欢 兜,何迁乎有苗,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!此官得其人之益也。

累迁侍中,出补会稽内史。时王敦作逆,沈充举兵应之,加远将军,距而不受, 不输军资于充,保境安众为务。敦至石头,讽朝廷征远,乃拜太常卿,加散骑常侍。 敦深惮其正而有谋,引为长史。数月病卒。

远弟缙,名亚于远,为王敦主簿,终于鄱阳太守。缙子鸣鹄,位至武昌太守。

王鉴,字茂高,堂邑人也。父濬,御史中丞。鉴少以文笔著称,初为元帝琅邪 国侍郎。时杜弢作逆,江湘流弊,王敦不能制,朝廷深以为忧。鉴上疏劝帝征之, 曰:

天祸晋室,四海颠覆,丧乱之极,开辟未有。明公遭历运之厄,当阳九之会, 圣躬负伊周之重,朝廷延匡合之望。方将振长辔而御八荒,扫河汉而清天途。所藉 之资,江南之地,盖九州之隅角,垂尽之余人耳。而百越鸱视于五岭,蛮蜀狼顾于 湘汉,江州萧条,白骨涂地,豫章一郡,十残其八。继以荒年,公私虚匮,仓库无 旬月之储,三军有绝乏之色。赋敛搜夺,周而复始,卒散人流,相望于道。残弱之 源日深,全胜之势未举。鉴惧云旗反旆,元戎凯入,未在旦夕也。昔齐旅未期而申 侯惧其老,况暴甲三年,介胄生虮虱,而可不深虑者哉!江扬本六郡之地,一州封 域耳。若兵不时戢,人不堪命,三江受敌,彭蠡振摇,是贼逾我垣墙之内,窥我室 家之好。黩武之众易动,惊弓之鸟难安,鉴之所甚惧也。去年已来,累丧偏将,军 师屡失,送死之寇,兵厌奔命,贼量我力矣。虽继遣偏裨,惧未足成功也。愚谓尊 驾宜亲幸江州,然后方召之臣,其力可得而宣;熊罴之士,其锐可得而奋。进左军 于武昌,为陶侃之重;建名将于安成,连甘卓之垒。南望交广,西抚蛮夷。要害之 地,勒劲卒以保之;深沟坚壁,按精甲而守之。六军既赡,战士思奋,尔乃乘隙骋 奇,扰其窟穴,显示大信,开以生途,杜弢之颈固已锁于麾下矣。

议者将以大举役重,人不可扰。鉴谓暂扰以制敌,愈于放敌而常扰也。夫四体 者,人之所甚爱,苟宜伐病,则削肌刮骨矣。然守不可虚,鉴谓王导可委以萧何之 任。或以小贼方毙,不足动千乘之重。鉴见王弥之初,亦小寇也,官军不重其威, 狡逆得肆其变,卒令温怀不守,三河倾覆,致有今日之弊,此已然之明验也。蔓草 犹不可长,况狼兕之寇乎!当五霸之世,将非不良,士非不勇,征伐之役,君必亲 之,故齐桓免胄于邵陵,晋文擐甲于城濮。昔汉高、光武二帝,征无远近,敌无大 小,必手振金鼓,身当矢石,栉风沐雨,壶浆不赡,驰骛四方,匪遑宁处,然后皇 基克构,元勋以融。今大弊之极,剧于曩代,崇替之命,系我而已。欲使銮旂无野 次之役,圣躬远风尘之劳,而大功坐就,鉴未见其易也。魏武既定中国,亲征柳城, 扬旍卢龙之岭,顿辔重塞之表,非有当时烽燧之虞,盖一日纵敌,终己之患,虽戎 略蒙险,不以为劳,况急于此者乎!刘玄德躬登汉山,而夏侯之锋摧;吴伪祖亲氵 斥长江,而关羽之首悬;袁绍犹豫后机,挫衄三分之势;刘表卧守其众,卒亡全楚 之地。历观古今拨乱之主,虽圣贤,未有高拱闲居不劳而济者也。前鉴不远,可谓 蓍龟。

议者或以当今暑夏,非出军之时。鉴谓今宜严戒,须秋而动。高风启途,龙舟 电举,曾不十日,可到豫章。豫章去贼尚有千里之限,但临之以威灵,则百胜之理 济矣。既扫清湘野,涤荡楚郢,然后班爵序功,酬将士之劳;卷甲韬旗,广农桑之 务,播恺悌之惠,除烦苛之赋。比及数年,国富兵强,龙骧虎步,以威天下,何思 而不服,何往而不济,桓文之功不难懋也。今惜一举之劳,而缓垂死之寇,诚国家 之大耻,臣子之深忧也。

鉴以凡琐,谬蒙奖育,思竭遇忠以补万一。刍荛之言,圣王不弃,戍卒之谋, 先后采之。乞留神鉴,思其所陈。

疏奏,帝深纳之,即命中外戒严,将自征弢。会弢已平,故止。

中兴建,拜驸马都尉、奉朝请,出补永兴令。大将军王敦请为记室参军,未就 而卒,时年四十一。文集传于世。

鉴弟涛及弟子ρ,并有才笔。涛字茂略,历著作郎、无锡令。ρ字庭坚,亦为 著作。并早卒。

陈頵,字延思,陈国苦人也。少好学,有文义。父立宅起门,頵曰:“当使 容马车。”笑而从之。仕为郡督邮,检获隐匿者三千人,为一州尤最。太守刘享 拔为主簿,州辟部从事,乘马车还家,宗党荣之。

劾案沛王韬狱,未竟,会解结代杨准为刺史,韬因河间王颙属结。结至大会, 问主簿史凤曰:“沛王贵籓,州据何法而擅拘邪?”时頵在坐,对曰:“甲午诏书, 刺史衔命,国之外台,其非所部而在境者,刺史并纠。事征文墨,前后列上,七被 诏书。如州所劾,无有违谬。”结曰:“众人之言不可妄听,宜依法穷竟。”又问 僚佐曰:“河北白壤膏粱,何故少人士,每以三品为中正?”答曰:“《诗》称 ‘维岳降神,生甫及申’。夫英伟大贤多出于山泽,河北土平气均,蓬蒿裁高三尺, 不足成林故也。”结曰:“张彦真以为汝颍巧辩,恐不及青徐儒雅也。”頵曰: “彦真与元礼不协,故设过言。老子、庄周生陈梁,伏羲、傅说、师旷、大项出阳 夏,汉魏二祖起于沛谯,准之众州,莫之与比。”结甚异之,曰:“豫州人士常半 天下,此言非虚。”会结迁尚书,结恨不得尽其才用。

元康中,举孝廉,而州将留之。頵荐同县焦保曰:“保出自寒素,禀质清冲, 若得参嘉命,必能光赞大猷,允清朝望,使黄宪之徒不乏于豫土,令頵庶免臧文之 责。”州乃辟保。

齐王冏起义,州遣頵将兵赴之,拜驸马都尉。遭贼避难于江西。历阳内史硃彦 引为参军。镇东从事中郎袁琇荐頵于元帝,迁镇东行参军事,典法兵二曹。頵与王 导书曰:“中华所以倾弊,四海所以土崩者,正以取才失所,先白望而后实事,浮 竞驱驰,互相贡荐,言重者先显,言轻者后叙,遂相波扇,乃至陵迟。加有庄老之 俗倾惑朝廷,养望者为弘雅,政事者为俗人,王职不恤,法物坠丧。夫欲制远,先 由近始。故出其言善,千里应之。今宜改张,明赏信罚,拔卓茂于密县,显硃邑于 桐乡,然后大业可举,中兴可冀耳。”

建兴初制,版补录事参军。参佐掾属多设解故以避事任。頵议:“诸僚属乘昔 西台养望余弊,小心恭肃,更以为俗,偃蹇倨慢,以为优雅。至今朝士纵诞,临事 游行,渐弊不革,以至倾国。故百寻之屋突直而燎焚,千里之堤蚁垤而穿败,古人 防小以全大,慎微以杜萌。自今临使称疾,须催乃行者,皆免官。”

初,赵王伦篡位,三王起义,制《己亥格》,其后论功虽小,亦皆依用。頵意 谓不宜以为常式,驳之曰:“圣王悬爵赏功,制罚纠违,斯道苟明,人赴水火。且 名器之实,不可妄假,非才谓之致寇,宠厚戒在斯亡。昔孙秀口唱篡逆,手弄天机, 惠皇失御,九服无戴。三王建议,席卷四海,合起义之众,结天下之心,故设《己 亥义格》以权济难。此自一切之法,非常伦之格也。其起义以来,依格杂猥,遭人 为侯,或加兵伍,或出皁仆,金紫佩士卒之身,符策委庸隶之门,使天官降辱,王 爵黩贱,非所以正皇纲重名器之谓也。请自今以后宜停之。”頵以孤寒,数有奏议, 朝士多恶之,出除谯郡太守。

大兴初,以疾征。久之,白衣兼尚书,因陈时务,以为“昔江外初平,中州荒 乱,故贡举不试。宜渐循旧,搜扬隐逸,试以经策。又马隆、孟观虽出贫贱,勋济 甚大,以所不习,而统戎事,鲜能以济。宜开举武略任将率者,言问核试,尽其所 能,然后随才授任。举十得一,犹胜不举,况或十得二三。日磾降虏,七世内侍; 由余戎狄,入为秦相。岂藉华宗之族,见齿于奔竞之流乎!宜引幽滞之隽,抑华校 实,则天清地平,人神感应。”

后拜天门太守,殊俗安之。选腹心之吏为荆州参军,若有调发,动静驰白,故 恆得宿办。陶侃征还,頵先至巴陵上礼。侃以为能,表为梁州刺史。绥怀荒弊,甚 有威惠。梁州大姓互相嫉妒,说頵年老耳聋,侃召頵还,以西阳太守蒋巽代之。年 六十九卒。

高崧,字茂琰,广陵人也。父悝,少孤,事母以孝闻。年十三,值岁饥,悝菜 蔬不餍,每致甘肥于母。抚幼弟以友爱称。寓居江州,刺史华轶辟为西曹书佐。及 轶败,悝藏匿轶子经年,会赦乃出。元帝嘉而宥之,以为参军,遂历显位,至丹阳 尹、光禄大夫,封建昌伯。

崧少好学,善史书。总角时,司空何充称其明惠。充为扬州,引崧为主簿,益 相钦重。转骠骑主簿,举州秀才,除太学博士,父艰去职。初,悝以纳妾致讼被黜, 及终,崧乃自系廷尉讼冤,遂停丧五年不葬,表疏数十上。帝哀之,乃下诏曰: “悝备位大臣,违宪被黜,事已久判。其子崧求直无已。今特听传侯爵。”由是见 称。拜中书郎、黄门侍郎。

简文帝辅政,引为抚军司马。时桓温擅威,率众北伐,军次武昌,简文患之。 崧曰:“宜致书喻以祸福,自当反旆。如其不尔,便六军整驾,逆顺于兹判矣。若 有异计,请先衅鼓。”便于坐为简文书草曰:“寇难宜平,时会宜接,此实为国远 图,经略大算。能弘斯会,非足下而谁!但以此兴师动众,要当以资实为本。运转 之艰,古人之所难,不可易之于始而不熟虑,须所以深用惟疑,在乎此耳。然异常 之举,众之所骇,游声噂沓,想足下亦少闻之。苟患失之,无所不至。或能望风 振扰,一时崩散。如其不然者,则望实并丧,社稷之事去矣。皆由吾暗弱,德信不 著,不能镇静群庶,保固维城,所以内愧于心,外惭良友。吾与足下虽职有内外, 安社稷,保家国,其致一也。天下安危,系之明德。先存宁国,而后图其外,使王 基克隆,大义弘著,所望于足下。区区诚怀,岂可复顾嫌而不尽哉!”温得书,还 镇。

崧累迁侍中。是时谢万为豫州都督,疲于亲宾相送,方卧在室。崧径造之,谓 曰:“卿令疆理西籓,何以为政?”万粗陈其意。崧便为叙刑政之要数百言。万遂 起坐,呼崧小字曰:“阿酃!故有才具邪!”哀帝雅好服食,崧谏以为“非万乘所 宜。陛下此事,实日月之一食也”。后以公事免,卒于家。子耆,官至散骑常侍。

史臣曰:昔张良拙说项氏,巧谋于沛公;孙惠沮计齐王,耀奇于东海,终而誓 甘之旅炎运载昌,称狩之师金行不竞。岂遭时之会斯蹇,将谋国之道未通?迷于委 质之贞,暗于所修之虑,本既颠矣,何以能终!熊远、王鉴有毗济之道,比之大厦, 其榱桷之佐乎!崧之诋温,頵之距结,挫其劳役之策,申其汝颍之论,采郭嘉之风 旨,挹硃育之余波,故桓温辍许攸之谋,解结钦王朗之迹。缉之时典,用此道欤!

赞曰:临湘游艺,才识英发。诡名违颖,陈书干越。孝文忠謇,嘉言斯践。茂 高器鉴,雕章尤善。侯爵崧传,高门頵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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